[最后的牵手]
这一次，是他的手握在他的手里
这是一双被岁月的牙齿啃他干瘦的手；灰黄的皮肤，像是陈年的黄纸，上面满是渍一般的斑点；不安分的筋，暴露着，略略使皮肤与指骨间，有了一点点空隙。那些曾经使这手显得健壮和有力的肌肉消失了，这是常年疾病的折磨所雕凿出来的作品
可是乔一成仍然紧紧地握着这手，很久都是相对无言。突然，他感到那手在自己手心动了一下，便放松了它。那手立即像渴望自由的鸟，轻轻的转动一下，反握住他的手
“要喝水吗？”他贴近他的脸，低声问
江阳不回答，只是无力的拉着乔一成的手。乔一成知道，他实在是没有力量了，从那手上他已感到，生命准备从这个肉体上撤离，不过依着对几年来共同生活的理解，他随着那手的意愿，追寻着那手细微的指向，轻轻的向他身边移动着，到了胸前，他感觉到江阳的手指还在动，有移到颈边，那手指似乎还在恳求，恳求他好好活着
乔一成明白了，全力握紧那干枯的手，连同自己的手，一起放在他的唇上，干枯的手指不动了，只有嘴唇在微微嚅动，有一滴浑浊的泪从他灰黄多皱的脸颊上滚落下来
许多记忆一下子涌上他的心头，从这两双手第一次牵在一起的时候，乔一成就这样把江阳的手握在自己手里
这两双手互相牵着，走过一年又一年，贫困的时候，他们坐在床边，把江阳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，苦难的时候，他拿起他的手，放在自己的手里...手指好像是一些有灵性，会说话的独立生命，只要握在一起，就如同魔术师神奇的吹了一口气，什么就都有了信心、勇气、财富，一切都有了
难道这就是两双手一相牵，就能享受一生？或许这是他们自己独特的方式
可是他们彼此听得懂这手的语言，关切、思念，安慰...现在，生命就要首先从他的一双手中滑落，曾经有过的共同的幸福记忆都将从这一双手首先远去了，乔一成的手在江阳的唇上只停留短暂一瞬，便感到那只干枯的手不再动了，失去了温度，屋子里突然一片寂静，原来那咕咕作响的氧气过滤瓶不再作声了
乔一成没有落泪，站起身来，望着那一张曾经无比熟悉，突然变得陌生的脸，他慢慢的拉起江阳的手，轻轻的，轻轻的，贴在自己唇边，他觉得沿着手臂的桥，一个人的生命跑了过来，融汇在自己身上
他相信自己不会孤单，明天，依然会是两个生命，两个灵魂面对这同一世界.........
非原创，改编自《读者》2018年第8期
评论(1)